過去的永遠都只會是過去,雖然易南生已在輪回記憶裏找回了他失落的過往,但始終他還是不屬於那個時代的,他必須醒來,他必須去總結這一段宿命,他必須回到現實中,因爲那裏還有他自己的人生,也還有一個徘徊了千百年的幽靈在等着他。。。
過了良久良久,易南生終于在一片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,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,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紀婷嫣的臉。。。
“南生。。你都看見了吧??” 紀婷嫣摸了摸他的臉,發現都是淚水。。。
“傻瓜。。幹嘛哭得那麽厲害??” 紀婷嫣一邊用衣袖替他擦乾眼淚,一邊憐惜的說。。“你看看。。。都是眼淚”
“阿姐,我都看到了,他們把你。。。” 易南生恍若隔世的看着她,一股錐心之痛又在升起,接下來的話,他知道自己說不下去。。
“你叫我什麽??阿姐?!” 紀婷嫣似乎有點激動。。。
“六百多年了。。我等了整整六百多年了。。你終于肯承認我們的血脈相連,你最終還是叫我阿姐了!!”
易南生點點頭,辛苦的伸直了身子,慢慢站起,恍若隔世,直到这個時候,他對紀婷嫣已沒有任何懷疑,此刻的他,只想好好的和他阿姐談談,他有好多問題想問她,可就在這個時候,他看見了震驚的一幕。。
紀婷嫣的身體正在慢慢的消失。。。。
“阿姐。。。你的身體???” 易南生緊張的指着她。。
“注定的。。都是注定的。。” 紀婷嫣一臉的無奈,苦笑着説道。。“就你那一聲阿姐,這一切都值得。。”
“什麽值得??” 易南生開始不知所措,對於這一切,他始終不曾明白。。
“鼓就是我,我就是鼓” 紀婷嫣望了望桌子上已被划開的鼓,緩緩的説道。。“我的三魂七魄都被封印在鼓皮上,鼓毀了,也就等同于我的靈魂也毀了”
聽到了紀婷嫣的解釋,再看着她那逐漸微弱的靈魂,易南生的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因爲鼓是他親手划開的,如果那是真的話,那就表示了是他親手毀了自己阿姐的靈魂。。。。
“你爲什麽要我親手殺了你!!你爲什麽要我親手殺了自己的阿姐??難道就是爲了聽我再叫你一次??
難道這樣就足以讓你把我推進一輩子的愧疚嗎??
易南生像瘋了似的狂轟着眼前的桌子,他後悔,他内疚,他憤怒。。。
看見他這個模樣,紀婷嫣的心就像是要被撕碎了一樣,挺着逐漸消失的靈魂,她走到了易南生面前,緊緊的抱住了他
“不。。你並沒有毀了我。。” 紀婷嫣一臉的虛弱,拼着最後一絲的力氣向他訴説。。“我早已經死了,六百年前就已經死了,其實就我現在這個樣子,六百年前就早該出現,你說你毀了我,但其 實你是救了我,他們把我封在鼓裏,要我去咒殺每個冒犯祠堂的人,可我不喜歡殺人,從以前到現在都不喜歡,可我沒得選擇,鼓面上的咒語會自動去殺害那些人, 而我,就像個万年不滅的發電機一樣,永遠都得為這個咒語提供能量。你能想象那是一種怎麽樣的日子嗎??那是一種萬年孤寂,永遠都沒有明天的日子。。所以小 南,與其要我受這般的苦,讓我永永遠遠的消失,這無疑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結果。。。”
“可是。。阿姐。。。” 易南生還想說些什麽。。
“小南,不要再説了。。。這已經是全部。。” 紀婷嫣掩住了易南生的嘴巴,氣若游絲的説道 “你能答應阿姐一件事情嗎??”
“嗯。。嗯” 易南生早已哭成了淚人,說不出話來,只能不停的點頭表示可以。。。
同樣的,紀婷嫣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,她已經連話都説不清楚,而唯一能做的,就是趁靈魂還沒消失殆盡之前,再一次的好好看看這個弟弟,好好的把最後的話説完。。。
“小南。。你要答應阿姐。。如果有那一天你閑着的話,就把這個用阿姐做的鼓帶回我們川西(現四川茶馬古道)老家去安葬。。
你知道嗎?阿姐好久沒回過家了。。那裏真的是個好地方。。
有白茫茫的雪山,有成群的牛羊。。。
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,小時候你最喜歡纏着阿姐帶你去看雪。。
呵。。那時候你還是小小的。。
想不到現在都長成這麽帥了。。
來。。給阿姐。摸。摸。你。的。臉。。
給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阿姐!!!!!!!!”
伴隨着易南生的痛哭呐喊,紀婷嫣的靈魂終于在一聲聲的“阿姐”之中完全消失。。
她幻化成了無數的熒光。。。一點一滴的落在了易南生的臉上。。
仿佛。。就像是在叮嚀他要記得照顧自己一樣。。。
“阿姐。。你沒有死” 易南生摸了摸自己胸口,怔怔的對着那些熒光自言自語。。“你永遠都會活在這裡的。。。”
是的,紀婷嫣並沒有死,她就像夏天裏的梅花一樣,只是暫時的和冬天告別。。
雖然她的靈魂已經消失,但她那有如母親般的愛,卻會讓她永永遠遠的都活在易南生的記憶裏。。
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後記
三個月後,帶着已被划破的人皮鼓和滿腔的傷感,易南生最終還是來到了茶馬古道旁的大雪山。。。
那是一個位于中國四川省西部的邊境區域,從古至今就是連接藏地和漢土的中樞地方,聼當地導遊的説法,如果再往前一百公里的話,那就已經是西藏地界了。。
在當地一個叫阿木的登山向導的領路下,易南生來到了大雪山的半山腰,從那個高度望下去,他所能見到的就只有無邊無際的冰雪世界。在這種千山鳥飛絕的 地方, 人類的力量是渺小的,不管你是皇帝還是乞丐,只要你來到了大雪山,你就必須向大自然低頭。就拿易南生來説,如果此刻刮起風暴的話,那明天早上,他的屍體就 會靜靜的躺在雪堆裏面,接下來沒有會人知道,也沒有人有能力知道。。
“這是千雪峰,是我們這裡最高的山啦。。” 阿木用不純熟的中文向他解釋。。。
“這裡就是阿姐的家鄉,也是我的半個家鄉” 易南生似乎答非所問。。
“是噢。。你老家也是在這裡嗎??” 阿木突然覺得好奇。。。
“不” 易南生已經完全沉醉了在過往的記憶裏。。“六百年前才是。。所以我說是半個”
“先生你不好跟我開玩笑啦。。哈哈” 阿木認爲他在説笑,所以也不置可否,只是指了指他背包裏的鼓。。。
“不過先生,你包裏的那個東西還埋不埋啊??”
“當然要埋。。” 易南生看着遠方,淡淡的説道。。
但也許是鼓的形狀實在是太奇怪,再加上易南生山長水遠的來到這個地方卻只爲了埋鼓,阿木對着眼前的這個男人,眼中開始充滿了疑惑。。
“恕我冒昧啦,那其實到底是什麽東西啊??” 阿木有點不知所措的問道。。
爲了不讓事實引起阿木的恐慌,易南生隨即將鼓的來歷就地改變了一番。。
“哦。。沒什麽。。那只是我阿姐的遺物,她三個月前去世了,臨走前吩咐我要把這個鼓 埋在這裡,説是落葉歸根的意思。。”
“噢。。原來如此。。先生你可真有心,你阿姐泉下有知也會覺得欣慰的。。” 阿木天真的笑了一笑,盡顯出山民那種獨有的純樸。。
两人就這樣站在崖邊,一面談天,一面看着一座座山和山之间的茫茫白雪。。。
“你知道吗?你阿姐很可能就在我们前面。” 阿木说:“何不跟他谈谈?”
“前面??” 易南生一臉質疑的問他。。
阿木也沒說什麽,只是向前走了几步,然後用手围着嘴巴四周,大聲的朝着山谷間呐喊:
“易先生的阿姐!!你···冷···吗?你还···快···樂···吗?我‥跟··你··弟··弟‥來看你啦!”
“好··好··好” 阿木若有所聞般的做出傾聽山谷的模樣。。
他回头看易南生。。。“看见吗?你阿姐在祝福我们!”
易南生微笑,他突然也很想对紀婷嫣说些什么,學着阿木的樣子,他也面对着雪山大喊大叫:“阿··姐··,你··好··吗?我··很··好···”
不知什么缘故,易南生突然聽見了紀婷嫣的聲音,但聲音很縹緲,像是若隱若現在回應他一般:“小南。。我很好。”
“阿姐!你‥好‥吗?小‥南‥想··你!” 易南生跪在雪上,他終于控制不了心中的情緒。。。
第一次,他感到自在。。第一次,他感到可以让紀婷嫣离开。。。
突然,一朵像梅花似的白雲浮現了在山邊,仿佛就像是紀婷嫣的化身一樣,從遙遠的地方來看她的寶貝弟弟了。
這一刻,易南生不只聽得見那若隱若現的回應,他甚至還聽見了若隱若現的歌聲。。。
“我··的··阿··姐··从小不会说话
在··我··记事··的··那年··离开了家
从此··我就··天天天天的··想··阿姐··啊
一直··想到··阿姐··那样大
我突然间··懂得了··她
从此··我就天天天天的··找··阿姐啊
玛尼堆前··坐着··一位··老人
反反覆覆念着··一句··话
牟嘛呢嘛呢嘛呢叭叭牟
牟嘛呢嘛呢叭叭牟
我··的··阿··姐··从小不会说话
在··我··记事··的··那年··离开了家
从此··我就··天天天天的··想阿姐··啊
一直··想到··阿姐··那样大
我突然间··懂得了··她
从此··我就天天天天的··找··阿姐啊
天边传来··阵阵··鼓声
那是··阿姐··对我说话
牟嘛呢嘛呢嘛呢叭叭牟
牟嘛呢嘛呢叭叭牟
牟嘛呢嘛呢叭叭牟”
那是紀婷嫣的歌聲,雖然只是第二次聆聽,但他對她的聲音是永遠都不會搞錯的,那絕對是他阿姐的歌聲。。。
而又到底爲什麽他能如此的肯定呢??
因爲這首“阿姐鼓”。。
唱的。。
正正就是他們倆的故事。。
“我阿姐在唱歌啊。。你聼得見嗎?” 易南生對阿木微笑了一下,神色間已沒有了憂愁,他已不再自憐自艾,有的,就只是淡定的從容而已。。
阿木搖搖頭表示聼不見,但山谷間的歌聲卻仍在繼續。。。
“我的阿姐從小不會說話,在我記事的那年離開了家”
*——阿姐離開家了到底去了哪裏呢?*
“天邊傳來陣陣鼓聲,那是阿姐對我說話”
*——原來阿姐已經變成了祭祀用的鼓。。。*
“現在聼得見了。。” 阿木突然淡淡的說。。“但只聼得見鼓聲。。”
“鼓聲??怎麽可能是鼓聲??” 易南生感覺到有點不可思議
可後來他仔細的想了一想,隱約中突然領悟了某些東西。。。
在其他人耳裏,那也許真的可能是鼓聲,但聼在他耳裏,那就絕對是歌聲。。
因爲那是只屬於他和她的歌,所以能聽得見的。。
也就只能是他自己而已。。
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全書完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Comments (0)